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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屋|延州十三夸之十二:甘泉人

2020-12-10 17:15:32  來源:各界新聞網(wǎng)  


[摘要]對于甘泉人,我想用一個“展”字概括。...

  對于甘泉人,我想用一個“展”字概括。

  展,在陜北方言中,有著極其豐富的意蘊。它可以說你花錢大方,可以說你為人磊落,可以說你辦事麻利,可以說你長相標(biāo)致,是一種極度的夸。有時候,感覺一個展字不夠的時候,還會再給后面加一個燙,為展?fàn)C,有如一件熨得平展展的面料,不打折,不起皺,平咯艷艷的。

  展的反義詞,用陜北話說是疙慫囊氣,就是不大方、不利落、不光明,顯得寒酸、小器、摳掐。

  甘泉人的展,首先表現(xiàn)在一條洛河川上。

  一條洛河富甘泉。洛河貫穿甘泉全境,有95公里之長。在這里,它一改其他地方的山河破碎,巖石裸露,洶涌狂野,而是平靜、馴服、安詳,山川地貌也是和諧靜好。這是一條很寬的川道,兩岸的沖擊平原有很豐富的腐殖質(zhì),適合植物生長。刨開泥土,扔進幾粒種子,就能結(jié)出豐碩的成果。

  在這條川道里,目光了無遮擋,人的心胸也就自然開闊。

  雖然,綿延在川道中的兩條大山讓人很難知道外面的世界,但洛河兩岸上生活的人,若是遇上戰(zhàn)亂匪患,自然可以逃到背后的山溝里去。這里有大面積的天然次森林,可開荒、可打窯、可采食、可狩獵。這樣一個進可居、退可藏的地方,養(yǎng)成了當(dāng)?shù)厝碎_朗豁達的集體人格。

  而沒有森林可以退守的地方,人們也會想出其他辦法。

  我在前面寫志丹的時候,曾寫過石崖上的懸洞崖窯。近日在甘泉縣的洛河上游,于志丹接壤處,一些地勢險要的石崖上也發(fā)現(xiàn)了許多人工開鑿的石洞、石室。這種大量的古代崖居群的發(fā)現(xiàn),在全國還十分罕見。

  人為什么要在崖壁上挖窯呢?想必是為了躲避戰(zhàn)亂和匪患的。

  我曾在《陜北剪紙美學(xué)》一書中說道,人類的繁衍離不開河流,但人類最初的繁衍一定不在河流的主干道上,一定是在支流上。因為干道太平太露,容易遭受自然災(zāi)害和不可預(yù)測的非自然因素侵襲,支流相對安全。從甘泉目前遺存的古人類遺址看,這個判斷是準(zhǔn)確的。

  當(dāng)前在甘泉境內(nèi),發(fā)現(xiàn)有兩處古人類遺址,一是寺溝村遺址,一是史家灣遺址。

  寺溝村遺址,位于今高哨鄉(xiāng)寺溝村,屬于新石器文化遺址。新石器文化,大約距今一萬年至五千年之間,我沒去過這個地方,故而不能確定它的具體年代。遺址分為兩臺,東臺遺址地面留有灰色、藍紋、素面、泥質(zhì)加沙陶片;西臺遺址盆、缽、罐、尖底瓶等陶器殘片,多為黃色、次為枯黃色。

  史家灣遺址位于甘泉城南20公里處道鎮(zhèn)鄉(xiāng)北、洛河沿岸史家灣村北山坡面臺地上,屬于龍山文化遺址。龍山文化,其年代在公元前2500年至公元前2000年間。遺址的文化層很厚,有周和秦漢時期遺物。地面留有陶器碎片,有罐、瓶等。陶色以灰陶為主,陶質(zhì)為細泥、粗泥、沙陶,陶紋有繩紋、細繩紋、麻點紋、堆紋。

  陜北大地上到處都可以看到史前人類文化遺址,這說明我們的祖先,最早都是生活在黃河的支流地帶的,洛河,肯定是人類的發(fā)祥地之一。

  甘泉的第二展,非酒莫屬了。

  前一陣回延安,給個朋友打了個電話,朋友說晚上他安排。

  一共來了六個人,兩個朋友帶了酒來。同樣是美水酒,同樣是紫砂瓶,外包裝是那種錦緞盒子,紫砂瓶油光瓦亮,讓我這個收藏瓶子的人,看得眼睛放光。所不同的是,一個瓶子是三斤裝的,一個是五斤裝的。五斤裝的,大約喝掉了一半。

  看到這樣兩個瓶子,我就格外高興,酒量也就恢復(fù)了過來。那天,我們六個人,將兩個瓶子里的酒,全部整完,瓶子連同外包裝的盒子,自然就都歸我了。

  據(jù)說,這酒都是要人送的;據(jù)說,這酒都是給要人特制的。沾朋友的光,我也僥幸做了回要人。

  酒好,醇厚、綿軟、馥郁,如飲甘露、幽雅細膩,飲后回味悠長、六神清爽。雖然整進去差不多一斤,微醺,卻無爛醉之態(tài)。

  這樣的酒,我似乎好些年未曾喝到過了。

  記得在七八年前,一個學(xué)生提了幾瓶農(nóng)民家自己蒸釀的土酒,在地窖里藏了差不多二十年了,酒有些發(fā)黃,一入口,感覺比茅臺香得多。自此以后,喝什么酒都感覺無味了。而這個酒一喝,那種感覺就又回來了。

  我在甘泉,是醉過好多回的。

  有順口溜曰:

  灰吳旗,愣志丹,自作聰明是延安。

  窮黃龍,瘦宜川,甘泉醉鬼滿街轉(zhuǎn)。

  鬼洛川,賊富縣,子長公雞住醫(yī)院。

  憨延長,瞎延川,安塞野雞橋頭站。

  這樣的諺謠是帶歧視性質(zhì)的,不足取。但從中可以看出,甘泉的酒好,喝醉酒的人也自然就多。

  在甘泉,我喝過三場記憶深刻的酒。

  一次是在學(xué)生家,時間大約是在上世紀(jì)九十年代初。五個人整六瓶,喝多了,出去吐了回來再喝。這主要是想彰顯自己的酒量大,那時還年輕么。

  第二次,是跟幾個學(xué)生喝。這些學(xué)生都工作了,有的還在重要部門工作,就要盡情款待我。結(jié)果直接讓我沒了圖像,晚上醒來,不知在哪里,焦渴難忍,想上廁所,卻找不到燈的開關(guān)在什么地方。過了一陣才知道自己是在招待所里。

  第三次,是與幾個朋友一起去的,時間大約是本世紀(jì)初,接待者是當(dāng)時縣上的一位領(lǐng)導(dǎo)。為了避免給他造成不必要的麻煩,這里不提他的名字。后來這人調(diào)到省上,與我的同學(xué)成了搭檔。當(dāng)時賓主大約共八九個人,上了兩箱酒,隋唐玉液。每個坐在桌子上的人,門前均倒酒一玻璃杯,謂之門前酒。那種矮胖的杯子,不高,卻很粗壯,一杯足有四兩。喝了門酒,再每人擲色子打一圈關(guān)。當(dāng)時盛行的玩法是吹牛,兼帶撲面,一圈關(guān)可能就要耗掉一瓶酒。

  我始終認(rèn)為,一個能喝酒敢喝酒的人,是可交之人。

  曾寫過一篇文章,《酒品是人品的N個理由》,有興趣的同仁可以在我的公眾號里搜來讀讀。

  每個人喝了酒都會難受,每個人喝多了都會犯傻,但有人若愿意陪你喝,能給你替酒,足以說明他看重你,足以說明他想用自己的難受來緩沖你的難受。這樣的人,怎么能不珍惜他呢?同時,他請你喝酒總是要破費的,總要掏腰包。而一個愿意為你掏腰包的人,又怎么能不珍惜他呢?

  酒是,也是潤友詩。只有喝醺了,才會摘下面具,才會袒露真情。平時我們過得是壓抑的日子,我們都是套中人,只有酒,才能讓我們成為一個真實的人。我無意否定那些不能喝酒的人,但我更愿意贊美那些敢喝酒的人。我是那種平凡如微塵的人,別人請我喝酒完全不是要求我辦什么事的,純粹只是友誼。他們都是我生命中的貴客,是不提防我不歧視我的好人,是我真誠的朋友。

  甘泉人的性情直露,如這平展展的洛河川,沒有坎險,沒有擱騰。心中無阻滯,杯底有乾坤。不喝等菜哩?

  說到甘泉的酒,就不得不說美水泉。

  要釀好酒,必得好水。這一點從茅臺酒的釀制中最能顯現(xiàn)。說日本人將茅臺酒的配方進行過反復(fù)研究,卻就是釀不出這樣的酒來。其原因就是這里的水里有一種微生菌,其他地方?jīng)]有辦法培育。只有與這種菌相結(jié)合,才會有茅臺酒獨特的口感。

  我曾參觀過兩個酒廠,一是因為寫黃陵的軒轅酒而參觀了店頭酒廠,從發(fā)酵到蒸溜到裝瓶,全部都看過。一是甘泉的美水酒,作為政協(xié)委員視察,走馬觀花地逛了一下,還專門在酒窖跟前品嘗到了一口原漿酒,沒有太深印象。但常識我是知道的,沒好水休想出好酒。

  有關(guān)美水泉的傳說,想必眾人皆知了。說隋大業(yè)三年(公元607年),隋煬帝北巡突厥牧場,途中到此游歷,偶飲此水,厥味甘美,頓覺心曠神怡,遂賜名“美水泉”。后來這里的水,成為隋唐兩代皇宮專用。

  這種事,其實用不著認(rèn)真推究的,與當(dāng)時的情境有關(guān)。就如同朱元璋當(dāng)年要飯時,因為吃了碗爛菜葉子煮豆腐,就認(rèn)為是天下的美味一樣,想必在長安要找到這樣一口甘冽醇甜的水井也不是難事。想必隋煬帝途經(jīng)此處,一定是口渴難忍了,一喝此水,頓覺為天下至味,因此就要當(dāng)?shù)鼐簇?,這也是不足為奇的。想想,從甘泉拉到長安,這水經(jīng)過長時間的置放,還能好喝么?但能作為皇宮專用,也足以說明這水是很醇美的。

  有這樣一眼泉,釀出的酒自然也就沒得說了。

  喝著這樣的酒,不是一下子就有了隋煬帝的感覺了么?

  喝酒必得要配上好菜吧。

  甘泉的帶把肘子就給你端上來了。

  陜西的帶把肘子有兩處有名,一在大荔縣,一在甘泉縣。

  其基本制作工藝是:將帶腳爪的豬前肘刮洗干凈,肘頭朝外,肘把朝里,肘皮朝下放在砧板上,用刀在正中由肘頭向肘把沿著腿骨將皮刨開,剔去腳骨兩邊的肉,底部骨與肉相連,使骨頭露出,然后將兩節(jié)腿骨由中間用刀背砸斷,入湯鍋煮至七成熟撈出,輾干,趁熱用紅醬油涂抹肉皮。取蒸盆,底放八角、桂皮等調(diào)料,再把骸骨用手掰斷,不傷外皮,將肘皮朝下裝入蒸盆,整成圖形,撒入精鹽,用消過毒的凈紗布蓋在肉上,再將甜面醬、蔥、紅豆腐乳、紅著油、白醬油、姜、蒜等在紗布上抹開,上籠蒸熟蒸爛取出,揭去紗布,扣入盤中,揀去八角等調(diào)料,上桌時一看是一只渾全的肘子。其風(fēng)味特點是肘肉酥爛不膩,肘皮膠粘,香醇味美。其富含蛋白質(zhì)、鈣質(zhì),下酒最好不過。

  甘泉還因森林覆蓋面大,散養(yǎng)得土雞多,所以后來就又興起一道名菜,叫大盤雞。這種做法基本與新疆同,所以就不表它了。

  還有道鎮(zhèn)的干豆角黃米飯,現(xiàn)代人吃細糧多了,打牙祭的必吃之飯。

  還有豆腐干,已經(jīng)成了縣域品牌特產(chǎn)。

  喝完美水酒,品過帶把肘子大盤雞,再咥一碗干豆角黃米飯,這日子過得能不展么?

  吃好喝好了,咱得了解一下甘泉的歷史了。

  雕陰,這個聽起來有些陌生的名字,戰(zhàn)國時魏國的地名和城名,就在現(xiàn)在的甘泉縣。

  《鄜州志》載:雕陰,州北30里。河南為陰,山多雕穴,故名雕陰。戰(zhàn)國魏置雕陰邑。秦置雕陰縣。漢高祖元年(前206年)置雕陰、直路二縣。直路,即今富縣直羅鎮(zhèn),因秦直道穿越境內(nèi)而得名。

  先解釋一下中間的兩個問題。

  雕穴,應(yīng)該指的是上面說的石崖窯。

  直路,后來變成了直羅,大概是以訛傳訛的結(jié)果吧。

  公元前358年,即魏惠王十二年,魏國因為需要和齊國、楚國、趙國等諸侯國爭霸中原,就在河西地區(qū)對秦國采取守勢。這一年,魏國派大將龍賈率兵自今華縣沿洛河北上至上郡(榆林魚河堡),修筑了一道長城,并在雕陰(今甘泉縣寺溝河)建造城池。在此基礎(chǔ)上,魏國往該地區(qū)派出了10萬精兵,以此應(yīng)對秦國的進攻。當(dāng)時,關(guān)中東部及黃河與洛河之間的大片土地均屬魏國轄地。

  經(jīng)過商鞅變法后的秦國,國力日漸強大了起來。公元前330年,即秦惠文王嬴駟八年,秦命公孫衍為統(tǒng)帥,出師伐魏。秦軍直驅(qū)北上,至雕陰城下,爆發(fā)了雕陰之戰(zhàn)。此戰(zhàn),魏國的10萬大軍全部參與其中。按規(guī)定:秦國的士兵只要斬獲敵人“甲士”(敵軍的軍官)一個首級,就可以獲得一級爵位“公士”、田一頃、宅一處和仆人一個。斬殺的首級越多,獲得的爵位就越高。由此,在雕陰之戰(zhàn)中,魏國將士根本抵擋不住秦軍的進攻,龍賈率領(lǐng)魏國的殘兵左沖右殺向西南逃了不到數(shù)十里,也被秦國伏兵抓獲。

  這場戰(zhàn)爭打得展,斬首魏軍八萬人,黃河以西的十五城,盡歸秦矣。

  雕陰之戰(zhàn),是改變整個戰(zhàn)國格局的一場戰(zhàn)役,自此,虎狼之秦崛起,山東六國衰矣。

  這場仗,打得真叫一個展?fàn)C。

  甘泉的女人們,則是腰身細長,看起來格外的展。

  我接觸到的甘泉女人并不算多,但一個個都是身材修長,看上云極其舒展。她們無論個子高矮,卻都腰身緊束,身材梢溜,讓人想起來了兩句詩:

  落魄江湖載酒行,

  楚腰纖細掌中輕。

  盈盈一握若無骨,

  風(fēng)吹袂裙戲蝶舞。

  楚腰怎么跑到塞上秦地來了?這大約也與移民有關(guān),與民族融合有關(guān)吧。

  甘泉有一種傳統(tǒng)民間歌舞,叫蓮花燈。舞蹈者女手持蓮花燈,男手持魚紋燈,聯(lián)合表演。想想這蓮花,又怎么是北地的出產(chǎn)呢?這種舞蹈形式,又怎么會出現(xiàn)在北地呢?

  蓮花和魚,花象征女性,魚象征男性。而燈,又是太陽、光明的象征。在表演形式上,蓮花燈分為“走燈”和“跑燈”兩種。走燈為過街表演,跑燈為場地表演。女人為蓮,男人為魚,整個內(nèi)容基本就是一個“魚戲蓮中”的場景。這應(yīng)該是一種原始藝術(shù),應(yīng)該在上古或中古時代,有大量的南方難民涌入后,將此藝術(shù)帶入的。再如陜北秧歌中的旱船表演,一定是從南方引入的,不可能是北方藝術(shù)。從女人的腰身和蓮花燈看,甘泉滿滿的都是楚文化。

  當(dāng)然,這也只是我的一種猜測,需要具體考證才行。

  楚文化加晉文化加秦文化,成就了甘泉的展文化。

  寫到最后,要給你說一下甘泉的雨岔大峽谷。

  因為這些年客居終南,每次從甘泉過都很匆忙,我還沒有機會去逛這里。聽說,在幾億萬年前,陜北發(fā)生過強烈的地震,使其一座黃土大山中間劈開一條大裂縫,又經(jīng)過幾百年雨水沖刷,慢慢的形成這樣一個大峽谷,都說它堪比美國的羚羊谷。聽說,在這里玩美醉了,展得不是一點點。

  期待以后能有個時間去逛逛這里,期待再喝一場美水酒,吃帶把肘子,咥干豆角黃米飯,期待與甘泉的朋友再酣展一場。(何欣潤)

編輯: 意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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